寻觅那渐逝的“乡音”
上传时间:2008-09-15 浏览量:2995
——记道情艺人林祖桥
来源:三门新闻网 作者:陈思笋
道情,源于唐代道教在道观内所唱的经韵,为诗赞体。宋代后吸收词、曲牌,衍变为在民间布道时演唱的新经韵,又称道歌。用渔鼓、简板伴奏,与鼓子词相类似。它是一种群众喜闻乐见的曲艺形式,通常用方言说唱。表演时,表演者左臂持竹制道情筒及竹片,右手有节奏地击打竹筒。有说表,有演唱,旧时以演唱长篇故事为主,现用为宣传演出曲调,曲目有《王金满大闹台州府》、《借米记》等。
如今,随着一些老艺人的相继过世,该传统曲艺面临消失。而尚健在的小雄镇长田村的道情艺人林祖桥,就是这一消失过程的真切的见证人。
春雨绵绵,乡村的土路变得特别泥泞,笔者穿过一条条小道,在小雄镇长田村的一个小巷里找到了道情艺人林祖桥老人的家。昏暗的灯光下,他那有眼疾的双目陷在更深的阴影里。说什么呢?面对笔者突如其来的采访,这位77岁的道情艺人,沉默了许久。尔后,他有节奏地敲击着道情筒,带着我们走进了那段“一个道情筒、两块竹片,走村串户唱道情”的时光。
而立之年学道情
“30岁去学唱道情,一方面是出于喜欢;另一方面也有自己难言的苦衷。”老人叹息道。
由于当时他和老婆身体上都有些先天的缺陷,再加上孩子的出生,俩人的劳力所挣的工分,一家人的口粮根本满足不了,忍饥挨饿更是常有的事。“于是我就思考着找个能补贴家用的活。”林祖桥说,又因为自己有眼疾,一直以来都没有找到适合的行当。
直到30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位名叫李雄坤的道情艺人,他才有了明确的方向,认准了自己将来的道路——跟着他唱道情。
那是1964年4月的一天,来自杜桥的李雄坤跟往常一样到小雄唱道情。但这一次,他把住宿的地方选在了长田村的祠堂。“由于视力不好的缘故,我的听力及记忆力特别好,每次听完道情都能哼上一两段,腔调还八九不离十。”老人告诉笔者,就这样连续听了几回后,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成就感,渐渐地喜欢上道情了。
于是,只要李师傅一有空,林祖桥就找他聊天,把自己在听戏时记的戏段唱给他听,并要他指点一二。李师傅看他这么用功,而且还这么投缘,也乐意为他点评。时常在点评后,教他几手,唱上几段。就这样,一来二去,让两个本来陌生的人,变成了无话不谈的艺友。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多月时间,李雄坤把周边的村庄全部走遍唱遍,要重新找个落脚点。“你是一个好苗子,我看你家日子也难熬。不如你就跟我学唱道情吧,日子虽然苦一点,但多少也能挣点钱。”启程前的那一个晚上,李师傅丢下了这样一句话。林祖桥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也丢下了一句话:“商量一下,明天你迟点动身,我一定给你回话。”
回家后,林祖桥并没有告诉妻子,只是自己一个人闷头苦想。那一夜他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清早,他草草收拾了一下行李,最后看着妻子,扔下了一句话:“你在家好好照顾孩子,我跟师傅唱道情赚钱去了。”
一出家门,他连头也没有回。自从那天起,他开始了三年的学艺生涯。
三载学艺图出师
自背起包裹的那一天起,林祖桥开始跟随师傅四处奔走,交通工具就是两条腿。他们一人背着一个道情筒,行走在乡间院落,落脚于村庄祠堂、破庙,有时在一个地方一呆就是一个多月。“我们常常是以住宿地为据点,到周边一个一个村庄进行演唱,全部演完后,又换一个住宿点。”林祖桥告诉笔者,有时由于路途遥远,吃饭赶不回来就只有挨饿了。
“学艺自然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回忆起以前的学艺生涯,老人有点激动。初学的时候,脑子要记,口中要念,两手都不得空,左手拿竹简,右手拍鼓,手忙脚乱。师傅又极严厉,三遍四遍学不会,发起火来,拎耳朵,打手心,有时真是苦得想放弃,但想起“父母只生得你身,保得你世的还是先生”的古话,还是咬咬牙继续练习。道情学艺没有教材,完全是师傅口授,演唱时,他就在旁边认真听,一有空,师傅就教他戏文,然后晚上一定要把它熟记在心,因为明天一大清早就要将原文背给师傅听。有一次师傅在唱,天冷夜深,他听着听着就迷糊过去,师傅一记木棍敲过来,他痛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师傅打得好,该打!林祖桥边说边不好意思地笑着,仿佛师傅正用责备的目光注视着他。
好在他悟性高,记忆强,再加上平时肯钻研,不长时间便掌握了基本的表演要领。慢慢地,他的道情基本功越来越扎实,也得到了师傅的肯定。“当时师傅就把我叫去,说我学艺也快一年多了,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独自上台了,今天晚上就主唱吧。”提起当年第一次上场演出,老人还记忆犹新。那天,师傅故意把他带到人多热闹的地方,煅炼他的胆量。演出当晚,林祖桥很紧张,但也很兴奋。真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开唱前,林祖桥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从容不迫地唱下去,唱错了一句两句也不结巴。但观众若提意见,他也会好好地把唱错的地方纠正过来。这样跟了师傅几趟后,他在台上也逐渐老练起来,可以出师了。
“当时道情行规是比较严的,出师前还必须办几桌入行酒,宴请当地的道情艺人,得到他们的认可,才算是真正入行了。”林祖桥老人告诉笔者,但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出师以后,唱道情的生涯才算刚刚开始。
跟一个师傅学得的故事是有限的,连续唱不了几天,于是就必须求教于同行,向不同的人学习新曲目,听别人唱受欢迎的曲目,熟记于心,学好了再唱。“比如《香蝴蝶》这出戏就是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临海小芝的奚方顺教给我的。”他这样说道。随着跑的路子越广,接触的艺人越多,林祖桥所熟知的唱本就越丰厚,再加上多年的历练,他的艺术功底也越发深厚。经过几十年的打拼,在临海、黄岩等地他已经小有名气,也有了自己的地盘。
当我问及他会唱几出戏时,他笑笑说,由于记忆力减退,一部分还给老师外,目前还能唱出来的有30余出。说话间,他的神情有了些当年的自负。“但那些都是属于过去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学了。”随后,他话锋一转,有点无奈,有点感慨。
熟悉唱调渐行渐远
这时,天空渐渐放晴,一缕阳光穿过窗上沉积多年的尘埃,把整个屋子照得透亮。笔者的目光也跟着,再次掠过了他的小屋。墙壁上还露着石头,连基本的粉刷都没有弄,灰扑扑的背景里,看得出他的日子并不好。和他一样,道情也已是风烛残年,日渐飘零。
“早就没有人学唱道情了。”老人轻轻地叹息。当年,他拜师学艺时,道情还是比较兴盛的,所以他认定要在道情筒上讨生活。回想起来,当时为了拜师也是花了一些心思的,也交了拜师礼——8石谷,相当现在的1000元左右。他也曾凭这门技艺,维持着家里的生活,养活着整个家。
但这个兴盛仅仅持续了十年左右。随后,文革开始了,破旧立新的运动中,再不许唱传统的故事,要唱道情说唱新的事物和生活,破除迷信,这样,传统道情的根基被拔了起来,观众心中能引起共鸣的那一个个传奇消失了。最后就干脆不允许唱道情了,如果让他们发现就会被砸掉道具,重的还要游街。“我就被敲掉了四、五根道情筒。”他说。
当初道情故事的丰富和生动,让娱乐活动单调的人们有了另一番精神的世界,静态的生活在艺人的说唱里完成了一次次的旅行,体味一次次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失去自身魅力的道情,走向了必然的没落。
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可供人们娱乐的内容也越来越多,电视电影电脑,精彩的画面应接不暇,大家的眼睛忙都忙不过来。渐渐地,也很少有人能耐着性子坐着听他们娓娓道来。
“没有人去听就不会有人去唱,更没有人去学了,所以失传也是在所难免。”老人叹息道,他现在也只是到各地的老人协会进行演出,看着老人们那专注的眼神,还能依稀找到以前唱道情时丝丝缕缕感觉,毕竟他们是听着道情长大,多少也有点感情。
“但这批人之后,还会有人听吗?我们这批人之后,还会有人再奏“节节—帮”的道情声吗?”老艺人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