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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脚一双,眼泪一缸”

上传时间:2009-06-27  浏览量:2788

————《缠脚苦》、《 放足歌》中透视缠足文化

 

    “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趺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苏东坡的一首《咏足》是存世最早一首描写小脚的词,然这位大文学家只知小脚美,却不知“金莲窄小不堪行”的痛苦,不了解那些小脚女人将脚由大变小所受的种种折磨与苦楚。

  “缠足苦,最苦恼,从小苦起苦到老,未曾开步身先袅……”1928年,红色亭旁唱响了《缠脚苦》、《放足歌》。他们以这种古老文明的方式,唤起人们必须打开枷锁,放下镣铐,选择觉醒和反抗。

  今年,曾在我县亭旁一带广为流传的《缠脚苦》舞蹈,已入选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十大新发现。文明与丑恶,在历史长河的荡涤之下,最终以这种新的形式走进我们的视线。缅怀苦难,可以让我们倍加珍惜现在;追溯历史,能让我们更好地思索与前行。

    如今,要找个缠脚的老人已非易事。但年纪稍长的人,大多目睹过缠脚妇女行走的不便。“谁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脚用布缠裹起来呢,但那个时候不缠脚,就好像出门没穿衣服。就算皇后那样高贵的人,有一双大脚也要被世人耻笑,更何况普通人家的女儿。”虽然缠脚已经走进了历史,但说起缠脚苦,人们总不免流露出几分同情和怜悯。

  据《缠脚苦》、《放足歌》舞蹈的传承人——现年46岁、曾就职于县文化馆、现在县人民法院工作的陈晓红回忆,为了收集《缠脚苦》舞蹈,她曾频繁地与缠脚老人接触,深刻地体会到了其中的苦楚。她说,缠脚时一般用布帛缠裹起足部,通过外力控制脚的正常发育,引起软组织挛缩,以此改变脚的形状,这是一个长期与生理斗争的过程,这个痛苦的过程用一般的言语是描述不了的。

  我们通过一些老人的讲述及翻阅有关资料发现,一般经过缠裹的小脚全长不及自然长度的一半,整只脚像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从正面看,像火伤之后,脱去陈皮烂肉,露出变形、变色的一个肉疙瘩。只有一个翘起的趾头,依稀可辨上面的指甲,其它一概呈现出模糊轮廓。从侧面看,脚趾和脚跟从中折断,两部分紧挨在一起,在软肉的附和下,形成一条由两端站立的曲线,脚跟臃肿,脚掌消失,脚背凸起。从正面看脚底,完全消解了人足的原始形象。除了变形的足跟之外,没有平滑的脚板。四个脚趾长短不一地向外转折,围绕在以大脚趾为轴心的脚心下面,脚趾的正面因此变成了脚板心,完全扭曲地压在了脚板底下。

  如此扭曲人性的缠脚是何时起源的?对此大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发现,一般认为裹脚大约始于五代末或宋初。根据地下发掘的文物和古文献记载,五代以前男女的鞋子是同一形制。缠脚盛行于五代南唐后主李煜在位期间。相传,李煜十分宠爱宫中有一位叫窅娘的嫔妃,由于其善歌舞,李煜诏令筑高六尺的金莲台,饰以珍宝,台中设置各色瑞莲。窅娘以帛缠足,屈上作新月状,著素袜舞于莲中。李煜看了,喜不自禁。此后,窅娘为了保持和提高这种舞蹈的绝技,以稳固受宠的地位,便常用白绫紧裹双足,久而久之,便把脚裹成了“红菱形”,“新月型”,其舞姿也更为自然,美不胜收了。时人竞相效仿,五代之后逐渐形成风气,风靡整个社会。而后一千多年以来,中国千千万万的女性从小就要经受这样的痛楚,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忍受这种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摧残。

  缠脚作为对妇女的一种摧残与桎梏,申讨者众。如著名文人袁枚,好色而不好弓足,曾明确反对把缠足作为美女的标准。到近代以后,反对缠足形成一种声浪、一种思潮,开启了妇女放足的先声。缠足到晚清时已流行800年。但积习所致,男人的头剃了,女子的缠足却并未放开。足虽未放,但清统治者反对或至少是不提倡缠足却是明确的。太平天国时期、戊戌变法时期和清末新政时期也掀起了反对缠足的三次高峰。而对我县群众来说,最真实和贴近的反缠脚运动,就是亭旁起义期间,为配合当时革命斗争需求而创作表演《缠脚苦》、《放足歌》。

一首打开封建枷锁的离歌

  “缠脚苦,最苦恼,从小苦起苦到老;未曾开步身先袅……”吴侬软语,莲步微移,如泣如诉,9位身穿淡湖蓝色绸料大襟上衣、百褶长裙、绣花布鞋的女子,在越胡、二胡、琵琶和打击乐器等的伴奏下,边唱边表演舞蹈《缠脚苦》。

  还是一样的曲调,还是相同的步伐,却由不同时代的人演绎着。看到《缠脚苦》的重现,作为《缠脚苦》舞蹈的传承人陈晓红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1983年,当时作为《中国民间舞蹈·台州卷》编辑、县文化馆专职舞蹈干部的陈晓红,与同事王淑雅、梅军、张世楷等人一起参与民间舞蹈的收集工作。期间,她在亭旁收集时,听到一位姓杨的老人讲起了《缠脚苦》、《放足歌》。据老人回忆,这两支舞蹈是在包定的主持下创作的,歌词由时任临海县回浦中学校长陆翰文编写,被当地群众称为“文明戏”,是为了配合当时的斗争需要而创编的控诉封建礼教迫害妇女的宣传舞蹈节目。由于它迎合了旧社会广大妇女的反抗心理,起到了很好的宣传效果,是当时流行于亭旁杨家村一带的民间革命表演舞蹈。对此,作为第一批参与该舞蹈表演的楼春香老人(1916年出生,女,现已亡故)亦印象深刻。当时,为重现该舞蹈,陈晓红多次深入亭旁与老人交谈,并多次专门把老人接到县文化馆,和同事们一起聆听研究,将曲谱、歌词、舞蹈动作了完整地记录,通过绘画、文字将舞蹈以书面的形式保存下来,并入编《中国民间舞蹈·浙江卷》。

  2008年11月,为申报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亭旁镇在县文广新局的指导下,重新挖掘整理、恢复排练、拍摄录像《缠脚苦》。作为这两个舞蹈的传承人,陈晓红在接到恢复排练的任务后,顾不上当时病休在家,毅然挑起了重任。

  据陈晓红介绍,舞蹈的第一部分《缠脚苦》一般由3至12个少女扮演,依次排序出场。舞蹈基本步法为脚跟踩地小步,表现封建妇女缠足后行路的艰难和痛苦,整个舞蹈分成3段,边舞边唱。前两段曲调委婉低情,动作束缚压抑,神态悲苦忧伤。第一段哭诉妇女被缠足后行路的艰难,第二段哭诉沦为童养媳的悲苦生活和妇女地位的低下。第三段基调转为欢愉,歌唱妇女解放,把书念、放大脚、除耳环、把钱赚的主人翁地位,舞蹈基调也由前两段的痛苦压抑转为欢快喜悦,动作由前两段束缚压抑表现的妇女柔弱可怜转变为自由奔放,干脆果敢。

  舞蹈的第二部分《放足歌》,运用花鼓调的基本谱式,四位表演者通过歌唱指责父母、兄弟,表达反抗封建礼教,要求平等自由的强烈愿望,体现妇女通过不懈斗争打破封建礼教的欢悦心情。

  《缠脚苦》是用方言边演唱边舞蹈的表演形式。由于申报任务急、时间紧,且没有原始录音,排练起来困难重重,为此陈晓红亲自辅导,一边教说唱,一边指导动作。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经过多次刻苦排练后,而今《缠脚苦》舞蹈终于完整呈现。

一个关于谱写传承的续曲

  低沉的旋律,压抑的基调,痛苦的表情,哭诉的演唱,一曲《缠脚苦》充分表达人们反封建反压迫,争取民主自由的愿望,在当时的斗争背景下,极大地激发了人们反封建、反压迫的热情,很好地配合了斗争的需要。该舞蹈在今天对我们回顾历史,研究封建社会向民主社会转型时期的社会文化及民间舞蹈具有很大的价值。

  《缠脚苦》是一个边歌边舞的民间舞蹈,旋律简单,语言通俗,动作简洁,易为民众所传承。整个舞蹈虽然没有道具衬托,但怒斥和控诉的唱词富有感染力,舞蹈音乐采用三门地方流传曲调,无论是内容上还是表演技巧与形式上都为群众喜闻乐见。

  “许多人认为舞蹈是一种表演形式,在说唱和肢体方面应该可以进行创作,但我认为,《缠脚苦》有其特殊的历史性,还原是最重要的。”《缠脚苦》舞蹈最早编舞者无从查考,陈晓红从尊重历史出发,进行了最大程度的还原记录和整理,2008年进行了重新挖掘、排练,在原先文本的形式上,增加了影像资料,为后世提供了详尽的传承蓝本。

  然而,时代变迁,舞蹈所根据的时代背景已经发生改变,由于缠足这一现象的废止已经有一百多年了,缠足的概念也离人们越来越远,使这一舞蹈也渐行渐远。县文广新局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郑有堆对《缠脚苦》舞蹈的传承有所担忧。他认为,现代舞蹈和审美观念的冲击,改变了现代人的审美观。现代媒体形式的多样化发展,现代选秀活动的日益高涨,和音乐舞蹈艺术的多元趋势,使《缠脚苦》这一简单的舞蹈形式失去了吸引力,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此项民间舞蹈缺乏市场,后继乏人。他希望在中小学建立《缠脚苦》舞蹈传承基地,特别是处于《缠脚苦》舞蹈发源地的亭旁中学,将该舞蹈作为学校保留舞蹈,使其能永远传承下去。

  所幸的是,目前,亭旁镇已经将《缠脚苦》进行项目化管理,并列出了详细的保护计划,在前期真实、全面、科学记录的基础上,并于今年建立传承队伍,对传承人进行培训,达到较好传承。还计划在今后的3年时间里,对《缠足苦》舞蹈进行研究,争取获得研究成果,并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发展创新,提升舞蹈表演水平,最终加工提练成文艺精品,赴省、市展演。

(来源:三门新闻网) [作者:文/任平]